领航进入未知:访谈卡洛斯·卡斯塔尼达
问:卡斯塔尼达先生,这些年来你一直保持着绝对的隐密。是什么促使你改变情况,决定公开谈论你与你的三个同伴从Nagual望·马特斯那里得到的教诲?
答:我们开始宣扬唐·望·马特斯的观念,因为我们需要澄清他所教导我们的。对我 们而言,这是一项不能再拖延的任务。他的另外三个学生与我都达成了一致的结论:唐·望·马特斯所带引我们进入的世界存在于所有人类的知觉可能性之中。我们 讨论了我们能采取的适当途径。继续像唐望所建议我们的那样保持隐密?这个选择已经不再适用。另一条可行的途径是去宣扬唐望的观念,这是远为危险与艰难的选 择,但是我们相信,也是唯一的选择,具有唐望教诲精神的尊严。
问:根据你所描述的关于巫士行动的不可预知性,这是你们三十年来所遵行的,我们能不能假设目前这种公开的阶段会持续一阵子?到什么时候?
答:我们没有办法建立一种暂时的标准。我们根据唐望所提出的标准而生活,从来没有背离。唐望马特斯给予我们一个可畏的典范,他是一个言行一致的人。我说那是可畏的,因为那是最难效法的一件事;要紧密坚实,同时又有弹性面对一切事。这是唐望的生活方式。
在这些标准下,一个人只能做一个完美无缺的中介者。我们不是这场宇宙棋局中的对奕者,我们只是棋盘上的一枚小卒。决定一切的是一种有意识,非人性的能量,巫士称之为意愿或力量。
问:据我所能求证的,正统的人类学以及所谓哥伦布前期美洲文化传统的守护者都攻 击你的著作的可信度。有人相信你的著作只是你文艺天赋的产物,尽管这种天赋直到今日都极为可观。也有人指控你是双重标准,因为你的生活方式和你的行为抵触 了一般人对巫士所持有的看法。你要如何澄清这些怀疑?
答:西方文化的认知系统强迫我们依赖预设的观念。我们对事物的判断总是基于某些“优先”的观念。例如所谓的“正统”,什么是正统的人类学?在大学课堂中传授的那一种吗?什么是巫士的行为?头上插着羽毛,对神灵跳舞吗?
三十年来,人们指控卡洛斯·卡斯塔尼达创造了一种文学上的角色,只因为我所描述的不符合“优先”的人类学:那些在课堂与人类学田野调查中建立的观念。然而,唐望对我所呈现的观念只能应用在完全的行动中,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任何预设的事物会发生。
我从来无法对巫士做出什么结论,因为要能够如此,一个人必须先成为巫士世界中的 活跃成员。对于一个社会科学家,例如说社会学家,要在任何与西方世界有关的主题上达成社会性的结论,是非常轻而易举的,因为社会学家是西方世界中的活跃成 员。但是人类学家最多只花了两年时间研究其他的文化,他们要怎么达成任何可信赖的结论?在一个文化中得到成员资格是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我在古代墨西哥的巫 士世界中花了超过三十年的时间,坦白说,我还不相信我有成员资格来容许我做任何结论,甚至连提出假设都不行。
我曾经与不同领域中的人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似乎都能了解,同意我所提出的现象。但是当他们转身离去后,他们就忘了他们所同意的一切,而继续维持“正统”的学术教条,丝毫不理会一种可能性:他们的结论可能有荒谬的错误。我们的认知系统似乎是金刚不坏的。
问:你不容许自己被拍照,录音,或公开你的人事资料,这种作法有什么用意?是不是因为这会影响你在性灵上的进展,如果会,如何影响?如果让真诚的追寻者知道你的人事背景,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判断有没有可能追随你所宣称的途径?
答:关于摄影与个人的资料,唐望的另外三个门徒与我都遵循他的指示。对于唐望这 样的巫士,限制公开个人资料的理由非常简单。放弃他所谓的“个人历史”是非常重要的。要摆脱“我”是非常困扰与艰难的一件事。唐望这样的巫士所追寻的是一 种流畅的状态,个人的“我”在其中并不算数。他相信缺少摄影及个人资料对于在这领域中活动的人有正面而隐约的影响。我们无止尽地习于使用摄影,录音,与人 事上的资料,这一切都源自于自我重要感。唐望说最好不要知道关于巫士的任何事;这样一来,我们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持续的理念;这与日常世界 刚好相反,我们在日常世界中只会面对有许多心理问题的人,而没有任何理念,所有这些人都充满了“我,我,我”。
问:在你的著作之外,还有宣传与商业的机构环绕着你与你的同伴所宣扬的知识,你的追随者要如何解释这些机构?你与这些机构的真正关系是什么?我所说的是商业上的关系。
答:在目前的阶段,我的工作需要有人能代表我来宣扬唐·望·马特斯的观念。在现代社会中宣扬唐望的教诲需要运用商业与艺术的媒介,那是在我个人的能力范围之外。
非个人性的企业总是会主宰与改变他们能触及到的任何事物,来配合他们自己的意识型态。若不是与我们合作的企业与唐望的观念有真诚的契合,唐望所说的一切到现在会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问:有许多人以某种方式“依附”在你身上来求取名声。维多·桑杰士重新诠释整理了你的教诲,来表达他个人的理论。肯恩·鹰羽说他是被唐望选择成为门徒,唐望专程为了他而回来。你对这些人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答:的确有许多人自称是我的学生或唐望的学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而我可以 保证,唐望也从来没有见过。唐望马特斯专注于他的巫士传承的延续上。今天他还有四个门徒存在。他有其他门徒与他一起离去。唐望没有兴趣传授他的知识;他传 授给他的门徒是为了延续他的传承。由于现在这四个门徒无法继续唐望的传承,他们只好被迫宣扬他的观念。
老师传授知识,这个观念是我们认知系统的一部份,但不属于古代墨西哥巫士的认知系统。教导对他们而言是荒谬的。把知识传授给延续传承的人,则是另外一回事。
有人坚持要使用我或唐望的名字,这只是一种不劳而获的行为。
问:我们把“性灵”(spirituality)这个字眼解释为一种意识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人类能够充分掌握所有的潜能,透过心灵,道德,与智性的艰苦训练,超升简单的动物状态。你同不同意这种说法?唐望的世界如何配合这种说法?
答:对于唐·望·马特斯这样实际而极为清明的巫士而言,“性灵”只是一个空虚的理想,一种没有根据的假设,我们觉得很美,因为它具有文艺的观念与诗意的表达,但是仅此而已。
像唐望这样的巫士在基本上是很实际的。对他们而言,只有一个弱肉强食的宇宙存在,理智或意识是生死挑战的产物。他把自己视为一个无限的领航者,他说要像巫士一样领航进入未知,需要无限的实际,无穷的清明,与钢铁般的胆量。
在这一切前提之下,唐望相信“性灵”只是一种描述,在日常世界之中是无法达成的,它不是真实的行动。
问:你指出你的文学活动,以及另外两个女门徒的文学活动,是唐望指示下的结果。这种作为有何用意?
答:写这些书是唐望的主意。他说即使一个人不是作家,仍然能够写作,但是写作要从文学的行动变成巫士的行动。不是作家的心智决定一本书的主题与发展,而是一种力量,巫士视之为宇宙的根本,他们称之为意愿。是意愿决定了巫士的创造,不管是文学或其他的产物。
根据唐望,巫术的实行者有责任与义务让自己接触所有可得的知识。巫士的工作是让 自己完全清楚所有与他们兴趣有关的一切。巫术的作法是去放弃所有控制知识方向的企图。唐望曾经说,“从如此丰富的知识泉源中安排观念的不是巫士,而是意 愿。巫士只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媒介。”对唐望而言,写作是一种巫术的挑战,而不是文学上的任务。
问:容许我继续下去,你的著作所表达的观念与东方哲学教义相当密切,但是抵触了一般人所知的墨西哥原住民文化。这两者之间的差异是什么?
答: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对这两者都很陌生。我的工作是一种现象学的报告,关于 唐·望·马特斯所带引我认知的世界。把现象学的观点作为哲学性的手段,要对所观察的现象做任何假设都是不可能的。唐·望·马特斯的世界是如此浩瀚,如此神 秘与相矛盾,它不适用于任何直线性的解释;一个人最多能做的是去描述它,而光是这就要花费巨大的努力。
问:假设唐望的教诲已经成为流行信仰的一部份,你对于这方面其他教诲有何看法,例如共济会的哲学,蔷薇十字会,隐士主义,犹太教的玄学,占卜术以及星象学,它们与Nagual学说比较如何?你有没有接触过这些学说的信仰者?
答:再说一次,我一点也不清楚这些学说的目标与观点是什么。唐望提供给我们进入未知的难题,这就花费了我们所有的努力。
问:你的著作中的一些观念,例如聚合点,构成宇宙的能量纤维,无机生物的世界,意愿,潜猎与作梦,它们在西方知识中有没有相等的说法?例如,有些人认为把人看成明晰蛋体就是一种看见灵气的现象。
答:据我所知,唐望所教导我们的在西方知识中似乎没有相等的说法。
有一次,当唐望还在时,我花了一整年时间寻找精神导师,有智慧的人,来让我知道他们的作法。我想要知道当时世界上是否有与唐望作法相似的事物。
当时我的资源很有限,我只能找到已经有名声的大师,他们有成千上万的追随者,不幸的是,我没有找到任何相似的。
问:单独看你的著作,你的读者会发现不同的卡洛斯·卡斯塔尼达。我们首先会看到 一个有点无能的西方学者,被老印地安人唐望与唐哲那罗的力量弄得昏头转向(唐望的教诲,解离的真实,前往伊斯特兰的旅程,力量的传奇,与巫士的传承)。然 后我们看到一个通晓巫术的门徒(老鹰的赠予,内在的火焰,寂静的知识,以及作梦的艺术)。如果你同意这种分类,你是在什么时候从前者变成后者的?
答:我不把自己视为巫士,或老师,或巫术的资深学生;我也不把自己当成人类学家 或西方世界的社会科学家。我的著作都是一种现象的描述,在西方世界的直线式知识系统中是无法辨识的。我从来无法用因果关系的字眼来解释唐望的教诲。永远没 有办法预知他将要说什么或什么是会发生。在这种情况下,从一种阶段到另一种阶段是主观的,而不是计画或预谋的,也不是智慧的产物。
问:我们能在你的著作中看到某些章节,对于西方心智是难以置信的。没有入门的人要如何求证所有那些“另一种现实”是如你所宣称的那样真实?
答:非常容易,只要投入你的身体,而不是你的理智。我们不能以理智进入唐望的世 界,像个玩票的人寻求速成而短暂的知识。在唐望的世界中,也无法绝对地求证任何事。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去达成一种增加的意识,让我们能以更广阔的方式去知 觉周遭的世界。换句话说,唐望的巫术目标是去打破历史性与日常的知觉界线,去知觉到未知。因此他称自己为无限的领航员。他说无限就在日常知觉的界线之外。 打破那些界线是他的生命目标。因为他是个杰出的巫士,他把那种欲望灌输到我们四个身上。他驱使我们超越理智,接受打破历史性知觉界线的观念。
问:你说人类的基本特征是“能量的知觉者”,聚合点的运动对于直接知觉能量是非常重要的。这对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有什么用处?根据先前所界定的观念,这个目标的达成对于一个人的性灵成长有什么帮助?
答:像唐望这样的巫士认为所有的人类都有能力直接知觉到宇宙中流动的能量。他们 相信聚合点是存在于能量体上的一点。换句话说,当一个巫士把人知觉成在宇宙中流动的能量时,他会看见一个明亮的球。在明亮的球上,巫士会看见特别亮的一 点,位于肩胛骨的高度,大约在身后一臂之遥。巫士表示知觉就是聚合在那一点上;宇宙流动的能量在那里变成可感知的资讯,然后这种资讯会被诠释,结果就是日 常的世界。巫士相信我们是被教导去诠释,因此我们是被教导去知觉。
直接知觉宇宙中流动的能量,这种能力的实际价值对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或一世纪的人都是一样的。它使人能扩大知觉的界线,在所从事的领域中使用这种增强。唐望说直接看见宇宙奇妙的秩序与混乱是很惊人的。
问:在你的期刊中,你使用了“领航”这个字眼来界定巫士的作法。你是不是很快就要领导那最终的旅程了?托尔特克战士的传承,知识的保存者,会不会结束于你?
答:是的,那是正确的,唐望的传承结束于我们。
问:这是一个我时常自问的问题:战士之道是否像其他的教义一样,包含着爱侣之间的共同灵修?
答:战士之道包括了一切。整个家庭都可以成为完美无缺的战士。困难在于一个可怕 的事实:个体的关系是建立于情感的投资上,当一个人开始实践他或她所学习到的知识时,这种关系就会崩溃。在日常世界中,情感的投资通常不会被省察,我们一 辈子都在等待回报。唐望说我是一个顽固的投资者,我的生活与感觉可以如此简单地描述:“我只给予我从他人那里得到的。”
问:对于一个希望根据你书中的知识来追求性灵的人,他能有什么样的期望?你对想自己练习唐望教诲的人有什么建议?
答:如果意愿是完美无缺的,那么一个人所能达成的是无可限量的。唐望的教诲不是 性灵的。我再强调一次,因为这个问题一再浮现。性灵的观念并不符合战士钢铁般的纪律。对唐望这样的巫士而言,最重要的是实际性。当我初见他时,我以为我是 一个实际的人,一个充满了客观与实际性的社会科学家。结果他摧毁了我的假设,让我看清楚,身为一个真正的西方人,我既不实际,也不性灵。我了解我使用“性 灵”这个字眼,只是为了要与日常生活的功利观点相对抗。我想要摆脱日常生活的功利主义,这种渴望被我称为性灵。当唐望要求我为性灵做出一个结论,下一个定 义时,我知道他是对的。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所说的也许听起来很专断,但是没有其他方法。唐望这样的巫士所要的是意识的增进,也就是说,去知觉到人类所有知觉可能性的能力;这是一件艰钜的任务,需要无可动摇的使命感,这是西方世界的性灵所不能胜任的。
问:除了以上的回答之外,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答: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人类全体都是在同样的层次 上。当我与唐·望·马特斯的学习生涯刚开始时,他试着让我看清楚一般人的处境。身为一个南美洲人,我在智性上十分热衷于社会改革的观念。有一天我问唐望一 个我觉得很严重的问题:你怎么能够对于你的同胞,索诺拉的亚基印地安人的恶劣处境这么无动于衷?
我知道亚基族人口的一部份患有肺结核,由于他们的经济状况,他们得不到医疗。
“是的,”唐望说,“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但是你瞧,你的处境也是一样恶劣,如果你相信你要比亚基印地安人优越,你就错了。一般而言,人类都是处于一种可怕的混乱状态中。没有人要比其他人来得好。我们都是将死的生物,除非我们觉察到这一点,我们是无可救药的。”
这是巫士实际性的另一个重点:觉察到我们都是将死的生物。他们说当我们能做到如此时,都会得到一种超越的秩序与解答。
问:你为什么不让自己被拍摄或录音?
答:记录就是要把人固定在时间中。巫士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固定下来。固定的言语,固定的形象,这都是巫士的相反。
问:tensegrity是不是托尔特克人的太极拳?或墨西哥的武术?
答:tensegrity没有政治性的疆界。墨西哥是一个国家。推敲来源是无意义的。tensegrity与瑜珈或太极是不可能一起比较的。tensegrity有不同的来源与目的。它的来源是巫术,目的是巫术。
问:耶稣在你的观念中处于什么地位?还有佛陀呢?
答:耶稣与佛陀都是理想人物。他们都过于庞大,所以失去了真实性。他们被神化了。一个是佛教王子,另一个是上帝之子。理想人物在实际的行动中没有用处。
宗教与巫术的差异在于,巫士所处理的事物非常实际。magical passes的运动只是其中之一。
问:你有没有一直在做magical passes?
答:没有…我以前太胖了。唐望建议我大量练习magical passes来锻炼身体。所以在锻炼身体方面,我们是一直在做magical passes。这些动作使我们专注于一个观念上:我们都是一团明晰体,一团能量被一种特殊的胶水黏在一起。
问:你住在什么地方?
答:我不住在这里。我完全不是在这里。使用比较婉转的说法,“我曾经住在墨西哥。”我们的时间一半在这里,一半被无可描述的事物所拉扯,使我们变成另一个领域的访客。但当我们开始谈起另一个领域时,听起来就像是一群笨蛋。
问:根据你的书“老鹰的赠予”,唐望没有死,他只是离开了,“从内在燃烧了”。你会离开还是死掉?
答:因为我是个笨蛋,我确定我会死掉。我希望我能像唐望那样有尊严地离去,但事情没有保证。我很怕我做不到。但我希望我能。我非常努力朝这方向前进。
问:我记得十年前有一篇文章称你为“新时代运动的教父”…
答:不,它称我为“祖父”!我想,请叫我舅舅或表哥,可是不要叫我祖父!当一个祖父让我觉得很糟糕。我尽一切力量对抗衰老与愚昧,你无法想像我多么努力。
我已经对抗了35年。与我一起共事的三个人也对抗了35年。她们看起来像是小孩子。她们不断地提升自己能量好保持流畅。如果不流畅,就无法前往任何地方。
问:唐望教你“看见”。当你看着我时,你“看见”了什么?
答:我要在一种特别的心境中才能“看见”。“看见”对我而言是很困难的。我会变得非常严肃,非常沈重。如果我很轻松,那么我什么都无法“看见”。我转过身看见她,我“看见”了什么?就像一个笑话:“我加入海军去见识世界,结果我看见什么?我只看见大海!”
我所知道的超过了我想要知道的。这真像地狱,真正的地狱。如果见识了太多,就会成为一个令人无法忍受的家伙。
问:负责你的组织的泰莉雅女士似乎与你关系密切,你们是一对吗?
答:我们是禁欲的生物。没有任何属于性的关系。这是非常困难的作法。唐望建议我对能量要很吝啬,因为我没有太多能量。我自己不是在性高潮时受孕的。大多数人都不是…但是泰莉雅有足够的能量,她可以随心所欲。
问:结了婚的人能随心所欲吗?
答:很多人问这个问题,这仍然是关于能量。如果知道自己不是在真正的高潮下受孕,那就不能随心所欲。在某方面,结不结婚并没有关系。但现在有了tensegrity,我们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问: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答:怎么可能知道?这就是语言系统的影响。我们的语言需要一个开始、过程、与结束。我曾经是,我现在是,我将来是。我们都被困在里头。我们怎么能知道…当我们有足够能量后能做什么?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答案是,我们就可以做到惊人的事,远比我们目前完全没有能量,所能做的要刺激多了…唐望建议我要节省能量,因为他在准备我去做什么事,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问:你描述了唐望那一传承的巫士。你知不知道其他同样的人物?
答:我在西南部碰见过一位奇异的印地安人,那是一次值得回忆的事件。那是我唯一遇见一位不属于唐望传承的巫士,这个年轻人也专注于唐望的所从事的活动。我们谈了两天话,后来不知为何,他觉得他欠了我什么。
有一天,我开车遇上一阵沙风暴,几乎要把我的车吹翻。沙子遮蔽了我的挡风玻璃, 车子一边的油漆都被沙子吹掉了。这时有一辆大卡车开上来,为我的车子挡住了沙风暴。我听见卡车驾驶座传来一个声音:“躲在我的车子旁边。”我照做了。我们 一起在八号公路上行驶了好几哩路。等风暴停止后,我发现我们离开了公路。那辆卡车停了下来。驾驶就是那位印地安人。
他说:“我已经偿还了我的债务。你刚才跑到了别的地方。现在我们扯平了。回去公 路上吧。”他开了回去,我也跟着回去。等我们回到公路后,我到处寻找刚才那条泥土路,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印地安人带领我们进入了另一个领域。这是多么有 力量,多么有纪律,多么优雅的示范!我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他把我的车子与一切,都带到了那个领域。当时我自己根本什么地方都去不了。我寻找路上的岔路,但找不到。什么都没有。那条路是某种通道。后来我再也没有机会与他说话。再也没有了。
问:有些喜欢你作品的知名人物说,你的作品是伟大的文艺,甚至人类学研究,但绝不能被视为非虚构的作品。其他人则说你快赚翻了。
答:我没有虚构任何事。有人曾经对我说:“我认识卡斯塔尼达…”我说:“你见过卡斯塔尼达?”他说:“没有,但我时常听到他。他在一次访问中承认捏造了一切。”我说:“真的啊?你记不记得什么访问?”他说:“我读过,我读过…”
问:你为什么说你是唐望传承中最后一个巫士?
答:如果要继续唐望的传承,我必须拥有一种特殊的能量结构,而我没有。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我的行动都太尖锐,太唐突。对我们而言,以前唐望总是会在那里,随时都可以找到他。他不会突然消失不见。他调整自己的来去行动以配合我们的需要。这我怎么做得到?
唐望有一次带卡洛斯前往奇华华省,说他们要出去十天,所以要他准备好足够的香烟。卡洛斯当时有这个恶习,于是便带了五十包香烟。
第一天,卡洛斯像个烟囱一样抽烟。“也许是因为我知道有事情要发生。”第二天,装香烟的背包不见了。卡洛斯几乎要抓狂。
唐望说有一只土狼叼走了背包,想必不会走很远,于是他们花了一整天追踪涉嫌土狼的足迹。足迹通到一个险恶的峡谷中。卡洛斯愿意为了香烟冒险下去,但是足迹却不见了。结果卡洛斯在峡谷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唐望问他介不介意抽墨西哥烟。卡洛斯说:“我为什么会介意?我连你都可以抽。”于是他们前往一个小镇买烟。最后唐望说他迷路了。卡洛斯恨死他了。他们一直经过同样的地点,卡洛斯必须提醒唐望,而唐望仿佛什么都没注意到。
他们迷路了十天后,唐望说:“我们回家吧。”就在他们旁边找到了路。现在卡洛斯再也不穿有口袋的衬衫了(他指指现在他所穿的),因为他不希望有地方放香烟。
“这是什么,唐望,你所谓心智的逃遁究竟是什么?”
“古代巫士的伟大技巧,就是用纪律来压迫心智。他们发现如果他们以注意力来压迫心智,特别是巫士所谓的“作梦注意力”,心智就会逃遁,让实行者能清楚确知心智的外来本质。”
我开始真的激动起来。我要知道更多,但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要求我停止。这种感觉暗示着黑暗的惩罚;像是上帝的怒火降临到我身上,因为我胆敢玩弄上帝自己所隐藏的事物。
我花费极大努力,让我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你是什么意思?压迫心智到底是─什么─什么意思?”我听见自己说。
“纪律会压迫心智,”他说,“但是我所谓的心智不是严苛的例行公事。巫士的纪律 是一种能力,能够安详地面对意想不到的逆境。对于巫士而言,纪律是一种意志的行动,使他们能接纳所发生的一切,不带悔恨,不带期望。对于巫士而言,纪律是 一项艺术;面对无限而不会退缩的艺术,不是因为无限充满了艰苦,而是因为无限充满了敬畏。总而言之,我会说纪律就是感觉敬畏的艺术。所以,透过了纪律,巫 士消除了‘心智’这个外来之物。”
问:唐望把这个世界的本质描述为弱肉强食,这与其他所有神秘主义、巫师传统、或密教传统都不一样。您的看法呢?
答:在唐望所属的传统中,认为宇宙的本质是弱肉强食的。对巫士而言,这不是一种 猜测或隐喻─他们实际了解宇宙是弱肉强食的。历年来他们描述了人类的情况,而那可算是我们所知道最悲惨的描述。随着时光演进,他们的描述也越来越翔实。巫 士说就像我们在笼子里养鸡,某种来自于意识宇宙的实体,也把我们关在人类笼牢中饲养。巫士把这些实体称为“飞影”(flyer)。
巫士传统所谓的飞影,就是我们眼睛有时候会看见的黑点,通常我们认为那是漂浮在 眼角膜上的灰尘。巫士由于拥有直接知觉能量的能力,他们了解这些黑点是狩猎者,它们让我们人类活着,好吞食我们的意识。巫士说我们的意识就像是在我们明晰 能量球体最外面的一层光辉。这层意识的光辉就像一层塑胶膜,原本可使明晰球体的光芒更强,但是飞影却把这层光膜啃食殆尽,只剩下下脚跟那里还没有被吃掉。
巫士的描述在这里变得很令人感到不安;巫士说,我们身上唯一剩下来,没有被飞影 吃掉的意识光膜,就是自我反映的意识。因此,我们所剩下来的都是对我、自己、本人的关切。在我们的个人生命中,我们自己可以证实,目前我们周围世界唯一剩 下的力量,就是自我重要感的力量,这种力量伪装为谦虚、同情、博爱、仁慈、你要怎么称呼它都行。
这项巫士的描述当然成为我们的死敌;我们不想要相信我们只是被饲养的食物。在这 点上,巫士的传统自然与其他所有性灵传统有所区别。巫士说,我们在所有性灵传统、宗教上所处理的一切理想、观念等等,都是飞影用来勾引我们的诱饵─请相信 我,巫士不是心怀讽刺。但是当我们真正考虑巫士的这种描述时,我们心中的不安是可想而知的。
唐望关于飞影的论点几乎使我抓狂。“但这是一个能量的事实,就算我们的意识处于 如此低落的层次,仍然可以发现证据。”唐望说,“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所有的人类都是处于同样的层次,不管年龄、文化、教育─一切都是关于‘我’。为什么 大家都如此沆瀣一气?这无法用社会或心理学来解释。因为我们都是被啃食到如此低落的层次。”唐望觉得这很令人感到恶心。他说,“飞影与我们有一种象征性的 关系:我们提供它们食物,它们提供我们信仰。这是另一项可以捕捉我们注意力的事物。譬如说,就算是一位杰出的工程师,也会接受数百年来人类的同样信仰。”
我父亲自以为永生不死。我的曾祖父自以为永生不死。但是他们都死了。他们心中都 充满了飞影所给予我们的观念。飞影说:“保持安静,不要乱动,让我们吃你。”飞影唯一没有吃的意识,是由严格纪律所产生的意识。它们不吃这种意识。飞影碰 到有纪律的人时,嚐起来是酸的。它们说:“好难吃!我要吃冰淇淋人。”
当巫士开始有纪律地训练自己后,巫士的意识就会成长,就像一棵时常修剪的树。巫士使自己的意识变得坚实,于是飞影便失去了胃口。
问:什么是“跃向自由”?对于尚未跃向自由的人,“死亡”又是什么呢?
答:“跃向自由”也就等于是在弱肉强食的系统中演化。对巫士而言,除了被飞影吃掉之外,生命的意义就是去抵抗攻击者,让我们的意识能发挥完全的潜能。能完成这项演化上的壮举,就是巫士所谓“跃向自由”。我们还没有到达那个状态,所以实在不懂它的真正意义。
至于你所问的,尚未跃向自由的人而言,死亡是什么?巫士的答案非常简单,没有让意识发展的人,就会被飞影啃食至死。
唯有根据唐望的巫术,我们才能了解我们的险恶处境:我们最后都会被吃掉。飞影给 予我们所有这些庞大的观念与理想,用这些观念来烹调我们。唐望说:“如果让我们自己来决定,我们绝不会这么笨。”瞧我们所发明的这些奇妙机器,与我们有限 的意识型态与信仰系统比较起来,也许唐望说的没错。
所以到底谁才是实际的人?当然不是我─我是个西方人。最实际的人是巫士─唯一真 正追根究底的人。我们都只是吹牛皮的人。我们以为自己非常科学,但我们没有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科学方法。科学无法拯救我们对自我反映的执迷。自我反映使我们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思索自己。其实连思索自己都做不好,因为如果我们真正关心自己,我们就不会这样对待我们的身体。”
(卡洛斯又提到了他曾经多么肥胖贪吃。)唐望告诉我:“你无法穿过针眼。你太胖了。”我们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么糟糕呢?而我们又深爱我们自己。这真是可怕的矛盾。但是当别人说了不中听的话时,我们又会像狮子一样保护自己的荣誉。
所以巫士首要的敌人,就是自我反映。这是我们所拥有最危险的一样事物。必须要阻止它,或关掉它。这是最基本的条件。你们可以问我有关的问题,但别指望我觉得你们是多么优秀美好。你们的优秀与进入未知的旅程无关。你们的美好只属于日常世界,而我已不属于那个世界了。
“可怜的宝宝”症状
我们(卡斯塔尼达的团体)不是什么导师,我们是领航员。就像唐望,我们想要领航进入无限。“必须要非常精确才能如此,不能放过任何一颗石头不检查。”唐望说:“当我们‘翘辫子’的那一天,我们就要进入无限,没有任何方向盘,就像一艘没有帆的船。既然我们都要去那里,为何不带着我们的方向盘─我们的生命力量一起去呢?”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我父亲是不死的生物。他的生命充满了问题─‘他们不喜欢我!’。如果人不免一死,问题算什么?飞影把“我”送给我们,藉此交换能量,于是我们都成为可怜的宝宝。(卡洛斯假装啜泣)
大家都抱怨:“没有人了解我!”但唐望说,“有什么好了解的呢?”换句话,大家说的是“没有人注意我,没有人搂我说:‘你这个好可怜的宝宝。’”
有一个人曾经告诉卡洛斯,他的幻想是去一个南海小岛上,一群美女搂着他,告诉他,“你这个可怜的东西,你这个可怜的男人。”卡洛斯问他有没有幻想与那些女人做爱,不,他只想被那些女人哄着。这就是我们与飞影之间的象征关系─飞影给我们“可怜的宝宝”。
“我是被我的祖父扶养长大的,他说我太矮了。他说我不能从门口进来,而要从窗户 进来。”卡洛斯的英俊表哥有一个罗马鼻,大家都对他表哥敞开大门欢迎。卡洛斯的祖父告诉卡洛斯,“你必须有一些技巧。”他说最好的技巧就是装成孤儿。“所 以我就发展出伟大的技巧,”卡洛斯告诉所有人他没有父亲,而且(啜泣着)也没有母亲。大家直到今天都嘲笑他还是老样子,但卡洛斯坚持说自己不是。
我以前学习艺术时做雕塑,唐望说,“你为何不做个假人,胸前挂个录音机,不同地发出‘我,我,我…’(卡洛斯以低沉的声音说这个字),然后把它放在后院,这样你就可以提醒自己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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